秦啸负手立于书房的菱花格窗前暮色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投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窗外最后一抹晚霞正恋恋不舍地浸染着天际为庭院中的亭台楼阁勾勒出朦胧的金边。
然而他深邃的目光却并未流连于这片暮色美景而是穿透了虚空聚焦在某个无形的点上焦点深处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波澜。
赵铁鹰的汇报以及他自己那两次看似不经意的试探如同两块投入心湖的巨石虽未激起惊涛骇浪却让湖底沉积多年的泥沙剧烈翻涌起来。
那些关于陆云晚的细微观察——寿宴上异乎寻常的镇定、听到药材名称时指尖的微顿、整理赏赐药材时那专注而专业的审视眼神——这些碎片在他冷静如精密器械般的大脑中不断回放、分析、重组。
最终指向了一个他此前从未想过甚至带有几分排斥的可能性:那个被他视为家族强塞的麻烦、象征着“冲喜”这一荒唐决定的庶女那个在他印象中怯懦、苍白、毫无存在感的陆氏极有可能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精通药理的高手! 这个结论让秦啸在震惊之余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名为“好奇”的情绪。
他习惯于掌控一切习惯于属下敬畏的目光习惯于敌人恐惧的颤抖习惯于后宅女眷或谄媚或畏惧的姿态。
对于陆云晚这种完全超出他认知范畴的存在他本能地产生了强烈的探究欲。
她的平静是真正的与世无争还是历经沧桑后的通透?她的怯懦是无能的保护色还是为了在这深宅中生存而刻意披上的伪装?她那看似简陋的锦瑟院是否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尤其是她那手可能连府医王医官都望尘莫及的制药技艺究竟从何而来?是天赋异禀还是另有奇遇? 一个个问号如同雨后春笋般在他心中冒出。
他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用简单的“无视”或“厌恶”来定义陆云晚。
她不再是一个扁平的形象一个可以随意安置的物件而是变成了一个立体的、充满谜团的、需要他重新审视和深入了解的“人物”。
这种心态的转变是微妙而深刻的。
以往他看向锦瑟院方向的目光只有漠然和一丝不耐。
而现在那目光中却掺杂了审视、怀疑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兴趣盎然。
他开始下意识地在脑海中勾勒陆云晚的真实面目试图穿透那层看似脆弱的伪装看清其下的真相。
“赵铁鹰。
”秦啸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显得格外清晰。
“末将在。
”赵铁鹰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锦瑟院那边”秦啸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继续盯着。
但……不必过于紧逼只需留意异常即可。
另外查一查陆氏在嫁入侯府前在吏部侍郎府的情况尤其是……是否接触过医术药理相关的人或事。
” “是!”赵铁鹰领命心中却是一凛。
侯爷对锦瑟院的关注方式变了从之前的全面戒备变成了更有针对性的观察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秦啸的这点微妙变化或许能瞒过大多数人却瞒不过那些时刻关注着他一举一动的眼睛。
首当其冲的便是柳姨娘。
她安插在墨韵斋附近的眼线虽然无法得知书房内的具体谈话却能敏锐地察觉到一些氛围的变化。
比如侯爷似乎不再像前几日那样对任何访客都拒之门外偶尔会允许程夫人或赵铁鹰短暂停留;比如侯爷在院中散步时目光似乎会不经意地扫向内院的方向尤其是……锦瑟院所在的大致方位;再比如侯爷竟然以“怡情”为由赏赐了各院一些药材干花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锦瑟院! 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落在柳姨娘眼中却如同惊雷炸响!侯爷对那个贱人的关注似乎不一样了!不再是完全的漠视而是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是因为侯爷身体好转心情放松了还是……他发现了陆云晚的什么好处? 一想到后者柳姨娘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和滔天的嫉妒!她绝不允许!侯爷的注意力只能在她柳依依和她的安哥儿身上!那个冲喜的贱人凭什么?! 恐慌和嫉恨如同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侯爷心态的微妙转变就像一把悬在她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抢在侯爷对陆云晚产生更多兴趣之前彻底将那个贱人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一个恶毒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迅速酝酿她决定铤而走险。
而程夫人那边自然也察觉到了儿子的变化。
秦啸身体的好转是她最大的欣慰但这好转的来源始终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她试探过几次秦啸要么含糊其辞要么直接转移话题明显不愿多谈。
程夫人是聪明人知道儿子既然不想说必然有他的道理或许是牵扯到某些不便言明的事情。
她虽然心中疑虑更深但也只能暂时按捺不问只是暗中叮嘱心腹多加留意府中动向尤其是前院和锦瑟院之间是否有不寻常的往来。
于是永宁侯府内的暗流因秦啸对陆云晚态度的这一微妙转变而涌动得更加激烈、更加复杂。
一方是好奇渐起、探究欲生的永宁侯;一方是危机感暴增、准备铤而走险的柳姨娘;一方是心存疑虑、静观其变的程夫人;而处于这场风暴最中心的陆云晚却依旧在锦瑟院那方小小的天地里过着看似与世无争的生活。
只是这平静的表面之下是否也感知到了那从四面八方悄然围拢过来的、带着探究与恶意的目光?她那双清澈沉静的眸子里又是否早已洞悉了这即将到来的、更加汹涌的波涛? 暮色彻底笼罩了侯府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秦啸沉思的侧脸。
疑云重重却激起了他久违的兴趣盎然。
这场围绕着匿名药膏和神秘献药人展开的暗战正悄然进入一个新的、更加扣人心弦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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